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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腾讯创始人陈一丹:用公益的心来办教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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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:听说武汉学院转设为民办高校,目前具体进展如何?收到批文的时候,您有什么感受?

A:2015年5月上旬教育部的批文出来,5月28日省教育厅给学校发来了转设通知。。武汉学院上下都很振奋,我自己也很欣慰。这几年,大家都很期待着这一天,感觉是向着理想的方向,一步步摸索,一步一步走近,终于来到一个全新的起跑点上,迎来全新的出发。而欣慰之余,更多的是感谢感谢这些年学校全体的辛勤付出。同时,我们也很感动,在这次民办高校评审过程中,教育部在组织专家评审的时候,除了看到一条条传统的硬性的数字指标之外,还看到了这所学校的整个布局和理念。评审专家组对学校方说:“这是真在办一个大学呀,我们没有理由不通过。”我们很高兴,也很感动教育界内的认同,也感到是鼓舞的鞭策。

Q:我们知道您是腾讯公司的主要创始人之一,这次听说您将在武汉学院投入20亿元,这笔巨额投入目前投入情况如何?

A:对武汉学院的投入主要来自武汉一丹教科文发展有限公司。一丹教科文公司是武汉学院的举办方,首期投入主要用于新校区建设,还有一部分投入用于师资建设。转设之后,一丹教科文公司还将会进一步加大力度。学校也在自身建设上探索,首先是规范化的建章建制,支撑学院的长远发展。其次是现代化的管理体系,引入先进的公司化运营模式。再者,就是国际化的充分接轨。

武汉学院是民办教育领域里的一次实践,同时也是一个公益项目。期望通过这样的实践,与教育同行一起,探索一条中国非营利性民办大学的办学之路。

Q:投资武汉学院的初衷是什么?为什么选择这所学校?

A:选择武汉学院,当时的出发,就是一个单纯的公益项目,不像惯常的会有一些常规的商业计划书,也不像M&A找项目那样去盘点分析、财务分析,再考虑投多少。这个项目,纯粹是我退休之前,因为缘分种下了个种子,然后伴随它的成长而不愿放弃,进而持续地投入进去。

记得2006、07年,当时我还没有退休,有人来找我,说武汉的一个大学求收购,问我有没有兴趣。我说没有任何兴趣。我们腾讯几个创始人都专注在互联网领域,其他很多赚钱的项目都找过我们。但是我们还是认为没有其他精力,互联网竞争很激烈,我们需要专注。其他的事情,我们不干。

但是,武汉学院的龙峰董事长很坚持,他过了段时间又约我出来,这次他可能做了些研究。他说,Charles,我知道你在做公益,也涉及一些教育项目,我们这个项目不是一个赚钱的项目,这是个公益项目。你可以参与一点,你不用管它,我们来管就行。如果别的投资人要收益,你可以不要,就当公益来做。而且,接下来民办高校改革也值得参与。

我当时对民办高校这样复杂的项目,也没有去多想。只是想到做公益的话,反正我已经在做了,而且投入下去不用去管它,那不如试一试。我知道,这个学院做教育的风气还是很正的,我就想把钱投下去,如果有收益,那收益也不要给我了,直接再投到学校里面去。这就算种了一个种子。当时抱着的想法是,这样做对这个学校好就可以了,有钱赚再投回去,让学校更好。为了彻底贯彻这个想法,通过收购,09年武汉学院的投资举办方就只剩下我们一家了。

Q:究竟是什么让你最终决定投入那么多的资金到这所学校?

A:我觉得,可能是四个字:不忘初心。一开始我给武汉学院投入了一点资金,投下去之后,他们确实做到了赚钱,而且把收益滚动投入也能让学校比以前更好。但是,从独立学院一步步走到民办大学,这条路是很长的。我后来了解到,这里面确实复杂。我说,能不能在独立学院里面有一个独立的平台,来实现一些教育的理想?这个理想是非盈利的,但总得争取这个权利吧。我问如果独立学院以相对独立的方式运营需要怎么办?学校董事会说需要脱钩。当时独立学院日常审核通过就比较难了,再一步步从独立学院转设做民办高校,就更难了。这至少需要两个条件,师资投入和校园投入。算下来,投入额是个很高的数字。

算出来的投入额确实有点狠,当时对我来说有点天人交战的感觉:如果你投入这个数额的资金,才有可能去做一个实现教育改革的平台;如果不投入,这个学院也不会倒,也就是那样如常运营下去。

决定投的那天晚上,我还是问了自己,为什么投这个学校,无非就是想在教育改革方面推动一下。投入这个数,看起来很大,那可能十年后回顾一下,你不会后悔。或者说,十年后,培养出很多符合先进教育理念的学生,这多有意义啊。所以,当时就下了这个决心,投吧!

Q:作为一家非营利性民办高校,未来的资金和投入需求如何解决?

A:我们现在确认投入的数字,首期就是20亿元。之后,要靠良性运转,实现自我循环。按照国内外的经验,非营利性高校一般有几块收入,一个是学费,这远远不够;一个是募捐文化,校友捐款之类的;一个是它本身产出的研究费用,也就是从社会、政府得到的研究经费;另外,我们国家对民办学校还有一些少量资金的政策支持。

这四方面的收入,主要是前面三项。我们也主要做好前面三项,第一项学费,这一项到一个限度,就固定了,不可能靠增加学费来办学,所以第二项募捐文化需要慢慢地养成,还有第三项研究的实力,将来需要慢慢加强。但这个学校需要时间成长,不能永远在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阶段,没有奶吃就饿死了,它需要有自己依靠自己成长的能力。换句话说,我可以投资做办学人,但是不能做金主,这对这个学校的健康成长来说是件好事。

Q:您对这所学校有什么期望?这所学校的真正突破点或对中国教育改革的意义何在?

A:我就希望这所学校办成真正的民办高校,真的是公益办学,真的会走出一条路来,最终也能影响到其他的办学人。当然,第一是把这个学校办好,培养好学生,第二个未来能不能在民办高校里,有更多地人用这种方式来办学,用他们自己的优势,借鉴我们的经验,来做更多的教育探索,我觉得这是有两重意义的。

现在,当改革的权力和营运主导权交到了你手里,你把它真正做好,那么辐射和影响,就变得很自然,它就会影响很多后来者。所以,前提就是我们要做把这个学校办成功,以后才会有人复制和参考我们。我们欢迎大家一起来投入和贡献,因为这是公益项目,不是商业竞争项目。

为什么国外有那么多很好的私立学校?我们就没有一个好的私立高校呢?我们能不能成为未来中国优秀私立高校中的一个呢?虽然这样想,但是做起来很难。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,历史上都有很多好的教育规律。公立学校有它的资源优势,也有自身路径和机制的特点。我们希望在民办领域探索出一条路来。私立学校,起码有更多自由,需要教育家来办学,按照教育的规律来走,现在起码可以去做了。但是,私立学校起步晚、底子薄、起点低,现在我们才是“三本”,未来的路,要走上“二本”、“一本”,学校将来还有培养研究生、培养博士生的梦想,这样一路发展下去。这当然需要时间,但我们会按照这条路径和教育规律,一步步走下去。

我觉得,按照教育规律,在机制上教育是非盈利的。所以,我要把它变成非盈利的一个性质,这些年游学海外的经历,让我看到,能成功的民办高校都是非盈利的。因为它虽然由私人基金会支持,但不是说今年投入多少,明年收学费多少,除掉成本,投资人就来算如何分钱。不是这样的,本身就是非盈利的,还需要整合和募集社会更多的资源来办学。现在,我就专心做非盈利的,也希望未来有更多、更成功、也更热爱的企业家来这样做。我想一直保持着这种开放的心态,致力于产学研模式的探索。这是一个很好的领域,一方面是企业的互动,另一方面是企业家的凝聚。优秀的企业能够放下商业的竞争,转入到良性的互动中来。与此同时,企业家也拥有一个更具凝聚力的资源整合平台,产、学、研究各界都能够便捷参与进来并相互促进获得共赢,能够做一些有长期意义,有长远利益的事情。

Q:您之前谈到了教育改革,可否简单介绍一下目前您主要的一些办学理念?

A:我们知道,西方的现代教育制度,主要是迎接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后,符合工业人才的培养和满足社会需求一种模式。中国古代的教育机制也非常优秀,因为它要培养做人,培养学生成为一个有品格的人。那么,当我们迎接接下来的个性化的信息时代,是不是可能两者都要兼顾?

我觉得,民办高校现在给了我们不少改革的空间。第一个就是教授治校,在教育理念上,容易这样说,但是一直很难这样去做。以前清华梅贻琦校长曾经说:“所谓大学者,非谓有大楼之谓也,有大师之谓也。”,大学不是有大楼,而是有大师。什么是大师?其实就是教授团队,教授真正的是为教学和研究负责。在中国,高校采取行政管理机制,院长管教授,通过行政治理。海外不一样,譬如我访问的斯坦福大学法学院,更多的是教授治校,院长是做好服务的。我不是说要照搬这种机制,但也许我们可以让教授的色彩更多一些。

第二个是国际化,通过国际化的交流,让学生具有国际化的视野。同时,也可以考虑与国外学校的合作交换,让学生真的扩张视野、开阔胸怀。

还有一个可以去思考的地方,是希望我们这所学校是唤醒学生本身内在能力的平台。就如你和我是两个不同的人,你喜欢诗歌,我喜欢跳高。我们通过理解自己,发现自己的兴趣,选择在不同的领域去发展。我不是说专业偏科,不是说,你比别人游得快1秒,你去学校游泳队去,你的任务就是每天都赶紧去游泳,其他不用做了。不是这样的。

所以,我希望,每一个学生发挥主观能动性地游到他喜欢的地方,选择他未来的道路。我希望他能找到他本性和自我的东西,这个平台帮助他能够在这个方向上探索。比如一个读会计的人,他也想读贸易。我们要营造这样一个空间,让他能通过发现自己,做出选择。我就希望这样,激发每个人在这个平台上能冲出来。这个理念,我也跟林教授有聊起过,未来我想我们还会深入地探讨,这是个终极的目标。

当然,这些都是初探。因为我是办学者,不是教育家,更多的会交给教育家来做。这些只是我作为一个办学者的一些初步的想法。

Q:您此前提到武汉学院的办学特色,比如强调学校与社会的融合,具体会怎么做?

A:我们在办学之初,对于学校走哪一条路,研究型还是应用型,做了一些考虑。不是说研究型就高大上,应用型就很低端低档次,不是这样的。我们现在觉得,这所学校想要走的是,国际化应用型大学的道路。

就像现代大学要满足工业革命后西方社会的需求。当然我们不是要满足制造业的简单需求,而是整个未来信息时代社会的需求。所以,它必须跟社会融在一起。我们需要教育的专家,或者说本身就是教师,来做这些培训,让学校的课程接地气。不是纯粹看一本书。比如,你开设物联网的课程,是不是可以直接请做物联网的人来讲,不是让人家来做个讲座,而是作为整个课程讲下去,直接进行实习交流。

我们希望,让专业与行业的结合,把这个人培养为一个这个行业需要的人。譬如如我学法律,你有没有法官来跟你讲课啊,讲完是不是能去你那里实习啊。这里的实习不是传统的那种实习,考试前去实习一下,而是需要算学分的实习,这涉及到教学改革。让实践和课程融合在一起,或者起码让两者有交叉。

Q:为什么考虑从香港请林倩丽教授来任校监

A:我们在一年多前开始申请,从独立学院申请转设民办本科高校,我们当时觉得这一天会到来的。于是,从那时候开始,我们就请了业界最好的猎头公司,去找了一年,推荐了很多人,满意的不多。我们希望这所民办高校的校监,作为学校的领军人,是一位教育专家,同时是一个华人,既有海外教育管理的经验,熟悉国际的教育模式,同时也要懂中国国情,认同中国文化和中国的教育发展。

猎头公司不错,初选的名单一年多来先后给了100多位,也终试了好几位都难以吻合。找来找去,猎头又重点推介了原香港理工大学副校长林倩丽教授。第一次跟她见面时,我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做访问学者,所以我是在腾讯公司的美国帕拉奥图办公室,通过越洋视频来跟她面试和交流的。初次交流效果很好,她给我留下了三点印象很深刻。第一个是她很专业,是一个国际化的教育专家,对国内外教育的历程和管理都有丰富的经验,她有这个能力和资质。第二个,她是一个有教育情怀和理想的人,她很希望中国民办高等教育办上去,这点非常重要。第三点,她是一个很坦诚的人,讲话很直,她在香港职业生涯也经历了很多风雨,第一次见面她就主动跟我聊到自己的经历,既说明她坦诚的性格,也说明她非常珍惜自身的荣誉。专业能力、有理想、坦诚,这三点印象让我觉得她是可能的领军人选的。我们接下来又见了几次面,更深入地交谈,学校董事会也和她作了深入的交流,最后确定下来。

Q:您在这个教育项目投入那么大,周围亲人和朋友怎么看?

A:其实我很感动,我的家人一直都很支持我,很信任我。我也有跟腾讯的创始人、身边的一些其他朋友提到了这个教育项目。面对教育这个较大和较长期的投入,大家都很关心。但重点不是关心我投入的成败,而是更关心项目的成效。总是在适当的时候,给我提出善意的建议。譬如他们提醒我注重学校的‘自生’能力,譬如他们提醒我在互联网教育领域也多看一看,譬如他们在各自领域内、各自视野内所观察到、了解到的一些好的例子等等。

Q:新校区的设计是不是有很多出自您的想法?

A:董事会团队和我都参与较多,抓得很细,招标前,到工地看,现场看。由于一开始定位较高,也请了何镜堂先生和他的设计师团队来做规划。这样的开始就决定最后的建设成本比较高,执行的时候项目总是突破预算,这个是董事会要持续优化要管理的。

学校里的整体建筑规划上,人文建设团队也是群策群力,赋予不少校园人文化。未来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新的灵感,落实到校园的建设上来,可能是一座新的标志性建筑,也可能是一片休憩的绿茵,还可能是一些具有武院特色的软环境建造。我们会在这里养鹿养莲花,也会种丹桂种菩提。总的来说,希望有人文的东西在校园里面,这个学校不是培养读书机器的地方,学校里需要有情感的纽带跟着学生成长,校园应该营造这么一个环境,它是一个涵养灵性的生态。

我想,武汉学院硬件建设是一个基础,加大投入到软性建设才是更重要的。武汉学院的人文特色,不只是人文校园,还要有人文教学与人文精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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